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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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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3

臘月十五, 一萬大軍從慶川出發,次日抵達南慶縣城下,開啟收覆失地第一戰。

南慶縣原先有駐軍一萬人, 這陣子葛淮安又調撥了五千人, 總共一萬五千人。作為抗擊慶川的第一線, 城中糧草充足, 夠這些兵員大半年的消耗。

所以哪怕自己人多,南慶縣的守軍將領馬典也龜縮在城中不出,並派人給葛淮安報了信。

葛淮安接到信都氣笑了。

此前陳雲州放了那麽多風聲, 搞得聲勢浩大的,他還以為陳雲州要直接來攻打他們橋州呢, 結果……柿子專挑軟的捏, 去打一個小小的南慶縣去了。

他陳雲州也不過如此嘛!

葛淮安感覺自己一拳砸到了棉花上, 心裏有種很憋屈的感覺,若非還記得自己肩負的責任,他都想帶兵親自去南慶會會慶川軍,以報當日囚禁之仇。

寫信讓馬典好好守住南慶縣後, 葛淮安又將此事匯報給了葛鎮江。

葛鎮江如今最在意的是汝州的戰事。

只有打退了朝廷的大軍,他們才能繼續往東,北上擴張地盤,北方數州, 還有京城, 那才是人口相對稠密,財富集中的地方, 也是能迅速擴張勢力的地方, 不然夾在南邊,物資匱乏, 左右還都是強敵,很難有大的作為。

但葛家軍跟龔鑫聯手攻打汝州,進展卻並不順利。

楚弢老謀深算,親自到汝州督戰,帶著大軍固守城門不出。

聯軍進攻三次都以失敗而告終。

若只是這點挫折,也不足以讓葛鎮江發愁。打仗本就是持久消耗大的一件事,又不是每個州府都如吳州、仁州這等無人之地,輕輕松松都能拿下。

他們現在面對的可是朝廷的正規軍,領軍的還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,能在過年前拿下汝州,那都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了。

他愁的是楚家軍的偷襲。

每次打仗撤退後,楚家軍都會派小股騎兵,出其不意地來偷襲韓子坤的右路軍。

有時候是半夜,有時候是清晨,有時候傍晚,而且每次攻擊的地點都不一樣,有時候是針對糧倉,有時候是針對他們的水源,主打一個攻其不備。

傷害其實不算大,但太熬人了,哪怕是非戰期間,葛家軍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以防楚家軍又來偷襲搗亂。

長此以往,很影響軍中士氣。

而且軍營中還傳出了流言,說什麽攻打汝州其實是龔鑫和朝廷設下的奸計,其目的是為了徹底消滅葛家軍的右路軍。

這種話葛鎮江是不信的,可架不住普通士兵會相信。

龔鑫的勢力雖然比他們強一些,可對上朝廷還是要弱一些的,尤其是朝廷現在又在平州駐紮著三萬禁軍,隨時可支援楚弢。只要龔鑫腦子沒壞,這時候就不會跟他內訌,跑去跟朝廷合作。

當前他們最首要的任務還是對抗朝廷,等消滅了礙事的楚家軍,再劃地盤,一較高下也不遲。這時候自己人先打起來,未免太早了。

只是楚家軍一直這麽針對他們,他們葛家軍的消耗必然會比龔鑫他們高。他的勢力本就比龔鑫弱一些,長此以往,雙方的差距會更明顯,到時候恐怕沒法跟龔鑫爭奪汝州了。

白白打一場,給他人做嫁衣裳,這種蠢事葛鎮江不幹。

“大將軍,但現在咱們若說不打了,恐怕會得罪龔鑫,這時候若得罪龔鑫,咱們將四面楚歌。”袁樺認真地分析道。

朝廷,慶川軍可都是他們的敵人,再增加一個龔鑫,他們將無盟友,占據的幾個州四面都是敵人,這可不是好事。

葛鎮江揉了揉眉心:“我也是擔心這點。而且咱們手底下占據的這幾個州府,也就橋州位置最好,其餘三州都面臨強敵,必須得尋找出路。”

這也是他為何會答應龔鑫一起攻打楚弢的原因。

想到這裏他就來氣:“這慶川府也真是邪門了,比朝廷的大軍還難對付。”

不然他拿下慶川,還有目前慶川控制的儀州、興遠、定州,西南、南方都將成為他的大後方,比現在安全多了,他也不用跟龔鑫一起尋求北上東進的機會了。

軍師看著葛淮安的信道:“慶川軍發展太快了,短短一年時間,拿下四州的控制權。他們現在最要緊的是整頓手底下的力量,派兵駐守城池,不敢輕易跟咱們正面開戰。從他們選擇攻打南慶縣而不是橋州就可以看出,他們這麽做,恐怕更多的是做給朝廷看。”

“這個陳雲州,都擁有一方勢力了,完全可以入局一爭高下,結果還怕這怕那,畏首畏尾的,甘心當朝廷的一條狗!”葛鎮江不屑地說。

軍師垂下眼瞼附和:“可不是,如今像大將軍這等威猛進取之能人不多,陳雲州雖有些治理地方之能,但無天下雄主的氣勢。”

葛鎮江也認同:“這小子還是太嫩了,但他這運氣那也是沒誰了,回回都能遇到翻盤的機會。若我有他這等機遇好運,何至於弄到如此進退兩難的境地。”

軍師嘴角輕撇了一下。

運氣?真的是運氣嗎?那當初儀州通判盧照為何會帶儀州上下投奔慶川,仁州知府又為何會跑去定州避難?還有附近各州縣的百姓,源源不斷往陳雲州的地盤上跑。

如果將這歸為運氣,那只能說葛鎮江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。

這是民心所向,這是陳雲州主政慶川數年積累下來的好名聲,各地百姓相信他,甚至連附近州府的官員、商賈、鄉紳也相信他。

這就是愛惜羽毛和只知道圈地盤的區別。

軍師清晰地認識到一點,即便葛鎮江能夠所向披靡,拿下大燕半壁江山,他也很難走到最後。縱觀各改朝換代的霸主們,哪個光有肌肉的莽夫笑道了最後?

罷了,他已規勸過無數次,葛家軍上下都不將他的話當回事,這結局早就已註定了。

“大將軍,當務之急還是汝州的事,橋州有葛大帥,還有六萬駐軍,實不必擔憂。”

葛鎮江點頭:“你說得是,不過淮安性子急,又跟慶川有仇,為防止他沖動,我寫封信讓他冷靜。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守住橋州,莫要因為一時之氣,中了陳雲州的奸計。”

軍師讚同:“橋州兵多墻高,短期內很難攻下。估計陳雲州也是深知這點,所以派兵去了南慶縣,依屬下看,他不會去攻打橋州。”

葛鎮江心裏也是這麽想的,但不能不防,他還是給葛淮安寫了一封信去,嚴令他不準主動出擊,南慶縣也是,以守為主。

***

馬典很好地貫徹了葛鎮江的命令,無論慶川軍怎麽挑釁,他都堅守城池不出。

童良想了好些法子,哪怕只派出幾百人去城下騷擾,這馬典都還是老老實實守在城中不動。

童良也很憋屈,跟陳雲州抱怨:“大哥,這人上輩子是烏龜嗎?多好的機會,他都不出來,也從不出城騷擾咱們,他人數可是比咱們多啊,我就沒見過這麽膽小的。”

陳雲州也有些意外:“難怪葛鎮江會把馬典放在南慶縣,這人確實是守城的一把好手,若他身上沒太多的劣跡,他日生擒了為我所用。”

童良有些不服氣:“大哥,這人貪生怕死得很,你太高看他了。”

陳雲州可不讚同:“阿良,他能嚴格遵守上司的命令,能夠在己方占據t優勢的情況下不冒進,不為所謂的功勞沖暈頭腦,這點就很難得,這人是個守城的好料子。”

“大哥,你這麽誇他,咱們攻城就難了。”童良嘟囔。

本來攻城就比守城難數倍,再碰上個這麽穩健的家夥,哪怕自信如童良,這次也沒信心能拿下南慶縣了。

陳雲州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,意味深長地說:“急什麽,咱們有時間慢慢跟他們耗。慢慢打,實在不行圍而不攻也可,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麽時候。”

城裏是有糧不假,但缺少蔬菜和肉類。短期內還行,時間要拉長,幾個月不吃蔬菜,便秘都要讓他們頭痛死,而且長期營養不均衡,這些將士的身體也會變差。

當然,最重要的是,攻打南慶縣本來就是個吸引註意力的幌子。

現在目標已經達成,能不能拿下南慶縣又有什麽關系呢?

童良想了失蹤的父親和騎兵,按捺下急切的心情說:“大哥,我知道了,我會在盡量減少損失的情況下,收回南慶縣。”

他換了個方式,幹脆將南慶縣當成練兵的地方。每天上下午,都讓士兵去一趟,權當做負重跑步訓練了,而且為了提高大家的積極性,他還開出了獎勵條件,每次得第一的營,獎勵紅燒肉一頓。

地點就定在南慶縣城外五百米處,處於城樓上看得見,射不中的地方。

有了吃肉的激勵,慶川軍們積極多了,每天各營都聲勢浩大地沖向南慶縣外,搞得南慶縣城中的葛家軍每次都嚴陣以待,結果,一群人身穿鎧甲,帶著武器,跑到城外幾百米卻停了。

而且更讓人無語的是,停下你就停下嘛,但掏出鍋,挖竈燒火煮肉是幾個意思?

看著慶川軍在他們幾百米外野炊,肉香順著風飄蕩進鼻翼間,城樓上的士兵一開始是不屑的,當誰沒吃過肉啊?

可眼看著慶川軍天天在城外吃肉,一個個吃得嘴巴流油,時間一長,葛家軍們饞了。

當初大家之所以投奔葛家軍,一是被逼無奈,二不就是為了混口飽飯嗎?

可現在天天卻看著別人吃香喝辣,自己只能幹瞪眼,誰能忍?

他們現在在城裏,儲存的肉早就吃光了,甚至連菜葉子都見不到了。以前吃這些清湯寡水的水煮菜,大家都是嫌惡的,覺得難吃死了。

可不知道怎麽回事,現在也不過七八天沒吃水煮菜,大家竟然有些懷念,以至於看著城外的慶川軍吃菜都覺得香。

而且慶川軍非常可惡,將城外方圓十裏內的菜全部扒光加餐了,搞得他們在城墻上放眼望去,地裏全是光禿禿的,什麽都沒有。

就這麽堅持到了小年,大家吃的照樣是雜糧飯,碗裏除了飯,不見葷腥,也沒有菜葉子,將士們都有些受不了了。

有人向馬典提議:“將軍,慶川軍人數粗略估計只有一萬人,比咱們人還少,怕他作甚?他們天天在城外吃香喝辣,聽說今天還在吃烤羊肉,咱們何不派一隊精銳出去,搶了他們!”

“就是,欺人太甚,太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了,天天在城外吃東西,當我們是擺設啊?將軍,咱們人比慶川軍多,就是打起來,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!”

……

馬典慢吞吞地說:“不可,咱們人雖然多了五千,可當初大帥帶了五萬人去攻打慶川,當時慶川城中士兵只有幾千人,還是失敗了。現在雙方兵力差距並不大,不可冒險。大將軍和大帥的命令都是讓咱們守好南慶縣,咱們只要做好分內之事即可,不要節外生枝。”

“可是,這慶川軍分明是故意的,咱們就這麽任他們在城外囂張嗎?”最先說話那位營指揮使不服氣。

馬典瞥了他一眼:“慶川軍正是奈何不了我等,才會用這種方式引誘咱們上鉤,冷靜點,別中了對方的計。誰不聽命令,擅自行動,壞了事,別怪我拿他的人頭祭旗!”

見他動了怒,這些人終於消停了。

但一直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,時間長了很影響城中將士的軍心。

等這些人退下後,馬典思來想去,將這情況寫了兩封信,分別送給葛淮安和葛鎮江。

葛淮安一看信上的內容,火氣就往腦門上湧:“這個陳雲州,慣會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,有種的就正大光明地去攻城啊!”

“不行,不能任他們這麽囂張。我得想想辦法。”

葛淮安打算派一支奇兵去偷襲慶川軍,但被副將攔住了:“大帥,不可。奇兵人數太少,不會是慶川軍的對手,但若是人數太多,萬一這是慶川軍的調虎離山之計怎麽辦?橋州比南慶縣重要多了,咱不可因小失大。”

“可就這麽看著陳雲州他們囂張嗎?”葛淮安很不爽,一碰到慶川軍,他就想起那段被俘虜後的日子,屈辱、痛苦,讓他沒法冷靜。

副將說:“大帥莫急,等拿下了汝州,大將軍定然會想辦法解決慶川軍的,那時候有他們後悔的。咱們現在聽大將軍的,不要妄動,免得壞了大將軍的計劃。”

好說歹說,總算是勸住了葛淮安。

葛鎮江收到信後,眉頭皺得更深了,他將信遞給袁樺:“軍師,你看看。”

袁樺看完後說:“大將軍不必擔心,慶川軍就是拿馬典沒辦法,才弄這種不入流的手段,只要馬典能堅持住固守城門不出,慶川軍翻不起什麽浪花,也拿不下南慶縣的。”

葛鎮江嘆氣道:“我知道。但馬典能沈得住氣,下面的人未必。這個手段並不高明,可底下的士兵,跟著咱們不就是為了混口好吃的嗎?”

什麽出人頭地,封侯拜相,那只是少數將領的追求。

對於絕大部分的底層士兵來說,今天吃好穿暖不餓肚子,要是再能有個女人,那就更好了。這才是實實在在能夠打動他們的利益。

眼界,地位決定了他們的追求。

若是他們這種最基本的訴求和利益長時間得不到滿足,而慶川軍又天天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吃香喝辣的,這樣的對比,遲早會動搖軍心的。

袁樺點頭:“大將軍擔憂的極是。如今只有三個法子,一是等拿下了汝州,咱們再分出精力去對付陳雲州,圍魏救趙,攻打定州、仁州,又或是直接派兵去突襲圍在南慶縣外的慶川軍都能解了南慶縣之圍。”

“第二個讓葛大帥派兵支援,打退慶川軍。”

“第三,咱們跟慶川軍議和,將南慶縣讓給他們,馬典帶兵退回橋州,收縮防線。”

葛鎮江蹙眉,想了想說:“第二條不可。淮安性子沖動,陳雲州詭計多端,而且一旦跟慶川軍全面開戰,咱們將陷入腹背受敵的糟糕境況。”

他心裏更傾向於選一。

但現在汝州這邊的戰事遲遲沒有進展,年前肯定是拿不下汝州的,過完年也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,南慶縣怕是等不了這麽長的時間。

思慮良久,葛鎮江下了決心:“跟慶川議和,將南慶縣讓給他們吧,區區一個縣而已。而且南慶縣本就位於慶川境內,距慶川、興遠兩城都比橋州近,守住的成本不低。”

“只要陳雲州答應退兵,不再攻打橋州,就將南慶縣還給他。”

用一個小縣城換來後方安穩,這筆買賣很劃算。

袁樺讚同:“大將軍所言甚是,若能拿下慶川城,這南慶縣遲早還是咱們的,但拿不下慶川城,單一個南慶縣,作用不大,這時候還給陳雲州,消弭一場戰事,咱們也可集中精力去拿下汝州。”

葛鎮江當即讓人鋪上筆墨紙硯,寫了信給葛淮安和馬典。

怕葛淮安沖動壞事,葛鎮江還在信裏格外強調,此事由馬典跟慶川軍談判,葛淮安只需做好接應即可。

***

南慶縣城外六裏,慶川軍軍營中,童良急匆匆地拿了一封信進來:“大哥,那馬典派人送來的信。”

陳雲州接過信拆開。

童良的腦袋立即湊了過去,跟著一塊兒看:“馬典不會是想開了,準備打開城門投降……讓,讓給咱們?真的假的,大哥這裏面會不會有詐啊?”

陳雲州看完後輕輕搖頭道:“不知道,不過這都是談的嘛,他們若是肯讓出南慶縣,我保證不攻打橋州。”

那可不,他們本來就沒打算攻打橋州。

這相當於葛家軍要把南慶縣白送給他們了,童良很積極:“大t哥,那咱們明天就派人給他們回信?”

陳雲州在心裏算了一下時間,搖頭道:“不,現在就回,最好今明兩日就把這事給落實了,不然拖下去,想要這麽輕松就拿下南慶縣是不可能的。”

童良瞬間懂了。按照時間來算,他爹帶兵要麽已經拿下了懷州,再不濟,那肯定也在攻城了。

這個消息要不了幾天就會傳入葛淮安他們的耳朵裏。

到時候葛淮安葛鎮江都會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,哪還會把南慶縣拱手相讓。

想到這裏,童良也急了起來:“你說得對,咱們現在就寫信回覆他們。”

陳雲州悠悠嘆了口氣:“可惜了,這次不能生擒了那馬典。本來我還打算使點反間計,表達我對馬典欣賞的,依葛淮安的性格,以後肯定會懷疑馬典,萬一哪天他把馬典給逼反就好了,只是時間不允許,下次吧。”

一個馬典還沒南慶縣重要。

況且只要人沒死,挖墻角什麽時候不能挖?先將好處拿到手再說。

陳雲州利落地給馬典回了一封信,表示他們慶川軍同意了這筆交易。明日他們慶川軍就往後退兵二十裏,後天,葛家軍退出南慶縣,將南慶縣交給慶川軍,半年內慶川軍不會攻打橋州。

半年,到時候汝州的戰事早結束了。

那時候,即便陳雲州不對葛家軍動手,大將軍和大帥也未必肯罷休。

馬典對這個時間沒什麽意見。但他對慶川軍只往後退兵二十裏不答應,太近了,如果慶川軍反悔,這事將對他們極為不利,所以他要求五十裏。

雙方討價還價,交流了一個晚上,最後定在了三十五裏,時間倒是沒變。

次日清晨,吃過早飯,童良就下了命令,慶川軍拔營往後退三十五裏。

馬典則派出了上百名探子,一是打探陳雲州是否信守承諾退兵,二來也是去後方打探,提前勘探好他們退回橋州的路線,以防陳雲州提前布置了陷阱和埋伏,等著他們。

到中午,陸陸續續有探子回來報告,慶川軍已按約定在後退,返回橋州的路上已排除了二十餘裏,沒有發現陷阱或是敵人的行蹤。

確認沒什麽問題後,馬典下了一個決定,提前撤退。

正所謂兵不厭詐,從他們幾次攻打慶川不得,還吃了不小的虧就知道陳雲州是個狡猾,詭計多端的人。

他的話只能信一半,哪怕是約定,也不可完全當真。

所以為了防止陳雲州可能反悔,追殺他們,馬典決定下午就撤離南慶縣。

等陳雲州收到消息,已經是天黑了,雙方到時候的距離肯定在五十裏以上,慶川軍想攔截他們回橋州都不可能了。

好在他們已經占領了南慶縣一年多,縣裏值錢的玩意兒早就搜刮光了,唯一有價值還帶不走的就是糧草。

馬典也不願意便宜了陳雲州,下令在糧倉放了一把火後,就帶著他的一萬五千人提前出了南慶縣,直奔橋州的方向。

陳雲州最先發現的是南慶縣城中的大火。

濃煙滾滾,十裏外都能看到。

探子回來說了這事後,陳雲州的眉頭就蹙了起來:“真是低估了這個馬典,沒想到他竟然是跟盧照一樣的狠角色,夠果斷的啊。葛家軍很可能提前撤離了,傳令下去,咱們現在就出發,前往南慶縣。”

當然,為防止這是馬典的奸計,誘他們入城,陳雲州也安排了幾隊斥候在前面探路,保證安全大軍才會繼續行進。

一路急行軍,快到天黑時大軍總算是抵達了南慶縣。

此時的南慶縣城中大火滾滾,映紅了半邊天,而且城門大敞著。

童良看著燒了半天都沒熄滅的大火,臉都綠了:“這個馬典肯定是故意的,下次逮著他,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頓。”

陳雲州也很心疼,只怕是城裏值錢又帶不走的玩意兒都被他們燒了,還有一些民居也逃不掉,重建不要銀子不要時間的嗎?

不過如果自己是馬典,也會這麽做。

立場不同,沒什麽好苛責的。

陳雲州先安排了一個營的人馬入城探查,以免中了敵人的奸計。

半個多時辰後,這支小隊齊整地回來了:“大人,童將軍,小的已經查明,城中沒有葛家軍,據城中百姓說,他們下午就離開了。城中這把火也是他們放的,燒毀了糧倉,如今在向附近的民居蔓延,城中百姓正在救火,但城裏百姓不多,粗略估計只有幾千人,而且其中以老弱婦孺居多,救火的速度很慢。”

果然是雁過拔毛,青壯年男丁估計都被他們帶走了。

陳雲州下令:“童良,一到四營,占據城門,關上城門,占據城樓上的高地,一旦發現異常,煙花示警。童良,你再帶三千人,在城中挨個搜查,一處都不能漏,凡是發現可疑人等,一律先抓起來,此外粗略統計一下城中的人數。其餘的人隨我一同進城滅火!”

“是,大人。”童良以及營指揮使各自帶人入城,行動了起來。

隨後陳雲州才帶著五千人去滅火。

再不滅火,這南慶縣都要被燒光了,他們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。

大火已經燒了小半天,火勢很旺。

因為城中百姓知道是葛家軍放的火,最初的時候他們也不敢出來救火,怕會被葛家軍給殺了。

直到快傍晚,離倉庫最近的百姓眼看大火往外蔓延,要燒到自己家,急了,這才趕緊跑出來救火,附近街道的人看了一會兒,見沒人阻止也陸陸續續出來救火。

但火勢太大了,一時半會兒很難澆滅。

陳雲州去的時候,離個三丈遠都能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氣。

這時候他好想念抽水機,大水管,比這一桶一桶的提水效率快多了。

觀察了一下現場的情況,陳雲州決定隔斷火勢比用水澆滅大火。這大火太旺了,單靠人力提水澆滅大火太慢了,而且也有些不現實,因為城內沒有河流,只能從井中取水,效率可想而知。

他安排了六個營的突擊小隊,專門去負責將跟大火相鄰不遠處的房屋都給拆了,趁著大火還沒燒過來之前,將房屋裏的木制家具,房頂的木梁、稻草等,凡是能燃燒的東西都帶走,只留下磚瓦泥土。

用了半個多時辰,他們在大火周圍隔離出了一段十來丈的空地,並在最近的房屋都潑上了水,以防止火星濺射再引燃離得近的房屋。

至於中間大片區域,只能等大火中能燃燒的東西燒完了自己熄滅了。

這場大火直到天明才結束。

全城百姓,還有慶川軍都累得不輕,簡單吃過早飯後,安排了輪值人員,其他都去補覺了,南慶縣總算是又恢覆了寧靜。

***

對於將南慶縣拱手讓給陳雲州,最不爽的就是葛淮安,但這是葛鎮江的命令,他不能不從。

而且為防止他在這件事上搗亂,葛淮安還特意將跟慶川談判的權力交給了馬典,就是防著他從中作梗,壞事,耽誤時間。

葛淮安憋屈死了。

他不想看到陳雲州這麽如意,所以還特意寫了一封信讓人交給馬典,希望馬典能開出點苛刻的條件為難陳雲州。

但馬典這人太死板了,堅決執行葛鎮江的命令,不到兩天就派人送了信回來,說是他已經跟陳雲州談妥了,準備返回橋州。

看完信,葛淮安的臉黑如鍋底。他重重將信拍在了桌子上,下令:“來人,給我送酒來。”

一壺不夠又來一壺。

副將聽說了這事,趕緊去勸他:“大帥,你已經喝了三壺酒了,別喝了。今日咱們怎麽讓他們拿到南慶縣的,他日也必會讓他們吐出來,大將軍這是從大局著想,暫時的戰略性撤退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我沒有大局觀了?”葛淮安陰沈著臉盯著副將。

副將連忙搖頭說:“當然不是。但大帥只要有人在,以後別說是南慶縣了,就是慶川,咱們也必定會拿回來的,您就別喝了,末將估摸著馬典他們這兩日應該就會返回橋州,咱們得提前做好接應的事,以防慶川軍耍詐。”

葛淮安雖不高興,但也知正事要緊:“你派些探子,出去打探打探,不要讓馬典中了陳雲州的埋伏。”

“是,大帥。”副將很高興葛淮安能夠想通。

但就在他準備出去辦事時,下面一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,手裏還拿著一封信:“大帥t,不好了,不好了,懷州陷落了……”

這句話宛如一道驚雷,劈得葛淮安頭暈目眩,他蹭地站了起來,撞開案桌,酒水灑了他一身,他也不管,上前就抓住那人的衣領:“你說什麽?再說一遍!”

報信的士兵滿頭大汗,用沙啞的聲音說道:“大帥,懷州陷落了。”

葛淮安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:“不可能,懷州還留了一萬駐軍,懷州過去的青州是朝廷的地盤,青州只有兩千駐軍,怎麽可能拿下懷州?”

懷州是他們的後方,也是最讓他們放心的一個州。

士兵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,臉都憋紫了。

副將見狀,連忙上前握住葛淮安的手:“大帥,他沒法說話了。”

葛淮安松開手,大聲道:“說,到底怎麽回事!”

士兵摔在地上,一邊大口呼吸著空氣,一邊趕緊說:“不是青州駐軍,是慶川軍。”

“慶川軍,又是陳雲州!我就知道他是個禍害。”罵咧了一句,葛淮安目光兇狠地盯著士兵,“慶川能派出多少兵力?懷州一萬守軍,怎麽也能堅持幾天,怎會一點消息都沒有?你說清楚。”

士兵苦著臉說:“史子衍指揮使叛變了慶川軍,他打開了城門,放慶川軍入城,梁將軍帶兵反抗不敵被殺!”

葛淮安往後一個趔趄,差點摔倒。他不可置信地吼道:“史子衍怎麽會叛變?為什麽!”

士兵跪在地上,低垂著頭。

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。

副將也很意外,可事情已經發生了,現在再追究史子衍為何會叛變已經沒有意義了。

他對葛淮安說:“當務之急是通知大將軍,還有馬典那邊,陳雲州恐怕是做給咱們看的。他們的目標是懷州,而不是南慶縣,所以一直圍而不攻,搞那些小手段……”

“我不能讓他如願,傳令下去,讓熊力、石海……帶兵隨我出發,連夜趕往南慶縣,絕不能讓南慶縣也落入陳雲州手裏。”葛淮安的酒已經徹底清醒了,他當即下令道。

副將想攔,但看他瘆人的臉色,終究是沒提這個:“大帥當心,以守城為主,不要輕易出城主動攻擊慶川軍。”

葛淮安陰沈著臉,沒有說話,換上了鎧甲,騎馬整兵連夜出發。

第三天早上,距南慶縣只有五六十裏時,他們遇到了一支隊伍。

對方也看到了他們,斥候回去報告馬典:“將軍,是咱們自己人。”

馬典高興極了,他一直擔心陳雲州會追殺設伏他們,經過過去的經驗,這是慶川軍最擅長的,但現在看到葛淮安就放心了。

他們這麽多人加起來,就慶川軍那一萬人,誰伏擊誰還不一定呢。

馬典騎馬迎了上去,坐在馬背上朝葛淮安行了一個禮:“大帥,您怎麽親自來了?我們已經順利撤退,現在就可返回橋州了。”

看到他,葛淮安的兩眼赤紅:“你們什麽時候撤出南慶縣的?”

馬典有些疑惑:“昨天下午,本來說好今天上午撤離南慶縣的,但末將擔心陳雲州會使詐,提前一晚上就撤退了。”

“好,好得很……”葛淮安從牙關中擠出這幾個字,然後忽地擡起長槍,一把將馬典從馬上挑了下去,痛心疾首地吼道,“誰讓你自以為是的,蠢貨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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